寻找希望的道路——支教日记之一：9月14日，出发

从办公室匆匆逃离，外边下着小雨，有人已经坐进我订的出租车里等替补，我拖着大包小裹冲进去，直奔虹桥。

还没过南浦大桥，已经匆匆睡去，恍惚中一直兴奋着，还带着一丝紧张，孩子们，我来啦！虽然我好像还没准备好，可你们呢？你们准备好指引我希望的方向了吗？你们会教给我什么呢？希望总在你们身上，这真好——但是，我还有希望吗？我的价值观会被你们动摇呢，还是更坚定？我可以做多少有意义的事呢？

等着告诉我答案，靠你们了......

走上廊桥不到10米，连打了两个喷嚏和一个冷战，耳根也有点暖烘烘的，莫非要感冒？

在走向行李提取处的路上接到一个小可爱的电话，问了很多甜但是罗嗦的问题，我说：“妈！”她笑着收了线。

一个红牌子很醒目地竖在出口，“中国平安牛河希望小学志愿者”，队友们都在等我，很负责的“队长”、乖乖的上海“美眉”、活力无限的“沈阳妞”，还有一个怯怯的“中山郎”，我是“大叔”了。

小朋友们都很让着我，可是计划变了，我们要连夜去白银，不进兰州了，心里暗想，坏了，要不是想着到兰州吃拉面我不会不要飞机上的餐食。

面包车在黑暗中飞驰，高速公路上没有路灯，外边一片漆黑，看不清两旁是什么，感觉公路在山间蜿蜒，时不时也劈开山过去，没什么树。

天空应该很晴朗，因为星星很亮，突然注意到自己在上海或是深圳都很长时间没见过星星了......

后面的意识很模糊了，进了酒店，出去吃了一大堆羊肉串、羊筋和羊腰，喝了不少啤酒，好像叫黄河大道；甘肃拳很快，没罗嗦直接全是数字；酒店送的迎宾水果中有茄梨，很甜。

梨核放床头柜上了......

寻找希望的道路——支教日记之二：9月15日，培训

王凌佩经理是去北京参加过希望工程支教志愿者培训师集中培训的老师，而且明显对国家的教育体制、公司的战略与要求以及基层队伍的心态管理颇有思考，昨天烧烤摊上就着啤酒了解了不少，今天的培训课让我们更佩服、尊重他了。

聊出一个好创意，回去要想办法建议品牌部推动大城市小学校服回收对口捐助贫困地区的希望小学。

希望工程的发展真不错，其实国家做了很多，又有平安这样的公司默默在做，民间关注和奉献的人越来越多，听说会宁是著名的状元县，我们民族的希望在这些孩子身上，我们对人类文明的贡献也会在这些孩子身上。

中午白银支公司的营业部经理来陪我们吃午饭，著名的靖远羊羔肉味道不错，同学们战斗力很强，两个美女也暂停了节食计划，其中一个的厌食症还突然好了。

中华古诗文诵读计划太好了，发的六本书选了非常经典的古诗文，可惜第一本就有我没念过的，还有些是最近陪涵儿背诵才记住了的，国家的教育越来越系统了，民间动脑筋帮手的力量也多起来。

古诗文诵读计划的16字原则：直面经典、不求甚解、形式多样、水到渠成——有道理！

15字方法论：试试看、大声念、读几遍、准会背、棒极了——非常好！我是极度赞成中国教育方法中的死记硬背法的，效率很高，对孩子有点挑战，虽然枯燥点，但其实非常有利于智力发展。

这些方法回去也要用在涵儿身上。

寻找希望的道路——支教日记之三：9月16日北纬36度东经104度

周旭是兰州分公司重点客户部的经理，一早专程从兰州赶来白银给我们介绍英语教学的新方法，看他用的书是：100 ideas for teaching English。坦白说，周经理的英语发音有甘肃味道，但他分享方法的课程讲得蛮好，显出来平安中层干部的功底。

英语教学看来是我们最能直接帮到学校的地方，讨论中沈阳妞很羞愧地承认四级还没过，从此开始遭到惯用激将法的大叔的不断敲打，估计回到沈阳该用功了......

汽车刚出白银市区不到一公里，两边已经全部是光秃秃的黄土，路两旁见不到村庄、房屋，人也很少，陡立的黄土山壁上有时可以看到象窑洞的洞口，司机用很难懂的话告诉我那大概是以前人家储存东西的窑洞，但不是住人的，现在这一片早就没人住了。

经过了一座黄河公路桥，下边的黄河水少得可怜，很宽的支流河道里一片葱郁，有些小树已三米多高，看来这些河道已经得叫‘前河道’了。

过了黄河没多远，两岸又恢复一望无际的让人绝望的土黄色，曾孕育了辉煌的河套文明的母亲已无法再喂养人类的贪婪了，这片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土地该不该就此回归死寂呢？

快到２点了，集市上人并不多，也很安静，看来已经不再是什么重要的社会行为了。我们的车没有停留。

玉米、麻、大豆、西瓜、花生，农作物只有这些，也只能种在低洼处，或者有灌溉水供应的地段。

渐渐的，路旁结伴走或者搭车或者骑自行车的学生多起来，书包以外都还背着一个大包裹，像是带去学校的口粮，这种经历我没有过，只听大学同学们讲过，今天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些孩子大概是初中或者高中生，很高兴看到他们有着很利索的打扮、很清净的表情和很执着的眼神，看来会宁这个地方名不虚传，读书向上、出人头地的进取精神是普遍渗透在学子们骨子里的。

北纬36度02分，东经104度49分，9月16日下午3点，我们抵达甘肃省白银市会宁县牛河平安希望小学。

前边一组志愿者还有三位留在学校等着与我们交接，都很年轻，听她们介绍心得知道她们真地非常用心，送她们上车时听到：“这些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寻找希望的道路——支教日记之四：9月17日，董飒

早6：50，我进入二年级教室，孩子们也陆续到来。外面还灰蒙蒙的，屋子里很暗，注意到教室里没有电灯，只用自然光。

我拿出本子让孩子们写下名字，然后握手，自我介绍道我是李宇航。

董飒是第一个来的，坐在第一排边上，瘦小害羞，是很少的不敢跟我握手的孩子之一；随后我逐个认识了班里的所有同学：活泼欢快的杨彩云，虎头虎脑的张荣峰，长相一看就是蔫淘的郭强，个头最小但非常精灵的牛雪娣；大嗓门爱告状的牛玉哲，让我想起小时候经常举报我各种劣迹的女班干部，那时让我不厌其烦，这次因为牛玉哲，我准备原谅那几个小学同学；李大伟是个大帅哥，也是班里的大哥大，牛万震和牛克立是跟班，其中牛克立让我想起小时候那帮总把自己搞得非常脏的孩子(鄙人也在其中)，好像衣服不脏穿起来就不舒服，他这么干的好处我是两天后才领悟的；有几个留级的女孩子，长得跟我小学班里学习排最后的那几位一模一样，我后来凭记忆把他们的成绩都猜出来了。

孩子们都很可爱，我一定要做个好班主任。

早自习按照要求，我们教孩子们背诵古诗文，我选择了《敕勒歌》，同学们很快就能顺下来，尤其混在集体里，连不用心的孩子都不费力，赶忙强调要求吐字清楚。诗的意思可以不求甚解，但读法要正确，我告诉孩子们“逗号停一下，句号大喘气”，大家玩得很开心。

因为昨晚下雨操场还没干，今天的早操取消了，孩子们拿出自带的早餐吃，多数是干硬的粗面饼子；我们也集合在队长屋里吃每天每人一个的油饼，没菜，也没稀的。

上午前两节是武玺老师的数学课，我去听课。

虽然昨晚聊天时我们就“小学生教育要用打”已基本达成共识，但今天看到武英雄除了书本还带着根一尺长的板子进入教室，我还是吃了一惊。我觉得徒手就差不多了，动用器械实在有点超出我的底线了。武老师运用的武功套路包括板子打屁股、揪耳朵、弹脑壳、拧屁股——注意，是在一节课中运用了所有这些，每次都信手拈来，驾轻就熟，不着痕迹，一招制敌，我深深信服这哥们姓得真好。

第三、四节，语文课，李老师上课了。

我也弄了跟板子拿在手上，主要当教鞭使，板子的威严被削弱了很多，我也自创了些新招式，到我走的时候俨然一代宗师了。板子上最有特色的招数是“先生指路”(用来警告远处溜号或者捣乱的学生)、“高举高打”(类似古时候衙役收了犯人的贿赂在打杀威棒时的技法，举得很高，但板子一挨身就撤掉内力，一点不疼)，和“敲山震徒”(板子正好打中凳子而不落在屁股上的技巧功夫，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渐渐已臻化境。

课程内容是古诗《夜宿山寺》，重点学习几个“宝盖”字，孩子们掌握得很快；有关很简单的“青色糕”谜语孩子们兴趣不大随便就猜出来了——没控制住，作业留得可能狠了：《夜宿山寺》、《青色糕》和下一节的《流动的画》课文抄2遍，孩子们叫叫苦就乖乖做起来了，真好。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一、二、三年级合班上，“中山郎”给我打下手。拿出在上海带来的哨子，从队列开始，孩子们估计此前体育课都是自己玩，连“向右看齐”、“向前看”等都不会，只好先玩看谁做错的游戏，然后解散了全世界满场乱追踢足球。

有上了一节二年级的美术课，照着以前给涵儿买的《爸爸教我简笔画》，带领孩子们画了“小鸟”和“松鼠”，来听课的沈阳妞表扬我课讲得很有趣，可惜那个不是“小鸟”，是“小鸡崽”，郁闷。

一天课程下来，明白了二年级老师是个体力活，课程内容很少，关键不是讲得多精彩，最重要是调动一切体力把孩子们极易分散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把他们对课程的参与兴趣鼓动起来，这些，我做得不错，虽然嗓子基本快失声了。

然而，一个孩子的表现让我很担心，她就是董飒。跟其他孩子相比，她太羞怯了，也经常申请茫然地低头不知道盯着什么，我决定去她家家访，看看有什么因素在影响。

董家川在学校南边，我跟在放学时董家川方向小队后边出发，很快来到一条小河边。队长带头，孩子们都开始挽裤脚，有的干脆脱裤子，要躺水过去。看着浑浑的河水我几乎要打退堂鼓，但是听到有孩子说“老师不敢过河”，断然决定跟着过河。

牛仔裤裤腿太紧，索性象孩子们一样脱得只剩裤衩，在一个六年级孩子的扶持下，走过河水，到了对岸。董飒太矮，我本来要背她，队长说我不熟悉，让其他孩子背了。在对岸穿回裤子和鞋，我已经对在读六年级的队长五体投地了。这个小伙子颇有大将风范，率领几个高个的孩子，往返多次，确保把每个孩子都背到对岸，才镇定地一摆手，“走”，我们都乖乖地服从指挥了。我相信这是在艰苦环境中建立的权威领导力，非常可敬。

在爬过一道岭，董家川坐落在一片土黄色中，非常安静，人气稀薄，半数房子是土坯垒的，另一半是砖房，围墙几乎全部是土坯的，院子里都很少树，也没种什么东西，都用水泥抹平了（后来才知道是为了“母亲水窖”储水用，院子都硬化处理了）；经过一个打谷场，只有一堆堆的枯玉米杆。

董飒家只有奶奶带着一个2岁的小弟弟在，父母都去新疆打工（收棉花），爷爷有手艺是木匠，在邻庄帮忙盖房子。奶奶很热情，拿出瓜和馍招待我，她说的话我连猜带懵可以听懂60％。从后山墙看出去，夕阳照在远处的山上，一片荒凉，画面中几乎有焦枯的味道。

董飒很乖地把书包拿出来开始写作业，就坐个小板凳，把椅子当书桌，家里电表坏了，要抢在天黑前完成作业。

方才过河时扶过我的六年级学生张鹏振就住在董家隔壁，写完作业来邀请我去他们家看看。家里只有妈妈带着一个姐姐在家，小姑娘很漂亮文静，对我这个远来的老师非常尊敬。她18岁了读到初三毕业辍学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家里已经不能再供她读书了。临离开的时候，听她象个大家闺秀一样讲：“我弟弟没礼貌，不会招呼客人，怠慢老师了，请您原谅。”这么好的孩子就此断了前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董爷爷回来时，我们已经开饭了，是面片汤，吃着味道不错，没有配菜所以摸黑吃着也没影响，老人家告诉我已经在盖房那家吃过，这样包吃干2周，起一座房大概他可以得1000块，算不错了。

送了董飒一个练习写数字的本，留了个字条给她父母，和一本《让孩子自信过一生》，真希望年轻的父母能用心培养好这个可爱的孩子，不要轻视了应该给她的关心和亲近，让她有一个自信、开朗的美好人生。

听说河水涨了，手电筒又没电了，我只好寄宿在董家，窗外星空非常美，非常寂寞，我沉沉睡去......

寻找希望的道路——支教日记之五：9月18日，上学路上

昨晚把手机的闹钟设定在5：30，因为听说河大的很，要绕远走桥，路上需要1个小时。

董飒奶奶给我吃馍喝水，而要出门的时候，发现董飒病了，头有点热，还有点肚子疼，我昨天也注意到体育课跑步的时候董飒是捂着肚子的。我让董飒在家休息一天，孩子还想坚持，终于被我说服了，朝我摆摆手，很小的声音说老师再见。

张鹏振来接我了，董飒奶奶硬塞了些枣和梨在我包里，我们出发。

天还黑着，时间是5：55，我们两人穿过村子，向东北方向出发，没有马路，只是一条人踩出来的土路，我把跑步用的计步器拿出来别在腰间，要看一下一共有多远。

周围很安静，两旁没有什么庄稼，只荒在那里，张鹏振告诉我种了也没用，没有水还是旱死；隔一段路能见到一两片西瓜地，或者他们叫洋芋的白薯、花生，都是耐旱的作物。遇到一座土房子，是看瓜人的临时住处。

我拿出相机一路拍照，虽然远方太阳升起之前的天边很美，但照相机客观的镜头里只留下荒凉。

后边有孩子的声音，该是村里其他上学的，鹏振和我没有停留，继续向前，后边的孩子们想是认出我穿的支教老师的红夹克，欢叫着追上来。

昨天趟过的河果然大了很多，从左前方斜过来，我们跑下一条长下坡，来到桥边，对岸有三个孩子在等我了，其中两个是我们二年级的张荣峰和他哥哥。天还没全亮，太阳还在东边的山背后，我们过了桥。

要爬上很长的一段坡才能到大路上，后边的追兵还刚到河对岸的坡顶上，拼命在招手，我激励我们的小分队：“鬼子追上来了，我们要加快速度，到了根据地再把他们都消灭。”孩子们很兴奋，欢笑着追随我向前。

刚到大路上就有三个鬼子追了上来，我用照相机把他们干掉了。又有个鬼子骑着摩托车追上来，还要载我一程，是四年级的刘老师，我虽然很累，但沉浸在红军战士的情绪里，坚决地拒绝了他，还朝他的背影放了一枪，显示了对革命的忠诚，孩子们乐坏了。

在学校门口，所有孩子都追上了，昨天跟Eva通电话说英文的董学友也在其中，我们以会师的名义合了影，我象巴顿将军一样在每人屁股上踢一脚，他们欢笑着跑进教室。

鹏振没忘记跑来问我要计步器看，4543步。

早自习，古诗文诵读：《早发白帝城》；

上午两节语文课：《流动的画》。孩子们很快认得了10个生字，学写9个字。这些孩子的字都写得非常扎实，看得出来，老师们用过很多心思和精力，我写板书的时候心理负担很重......

下午一节音乐课又是并班上，全校一起。沈阳妞把会议室打开用电脑放碟教孩子们唱生日歌和让我们荡起双桨，而愿意学舞蹈的女孩在院子里跟她学芭蕾舞的基本动作，什么一位手、三位头之类的，我也在前边跟着做，扮演肥天鹅，后来被撵下来做维持秩序这样没啥技术含量的活了。

今天的板子重点打“告状”，尤其是打小报告的，效果很明显，孩子们很快明白了老师非常不喜欢说别人坏话的人，他们硬咽下去很多。其实他们哪知道，在大人的世界里，不仅普遍有人爱告状，更有专门说别人坏话的人呢，还是背后说，哪象他们这样当面指责？

牛克立被我跟牛万震掉换了位置，来到第二排老师眼皮底下，立刻乖了很多。他原来跟李大伟坐最后一排，两个人互相鼓励着捣乱。而板子打多了这哥们根本不在乎，加上衣服上从来都带着一斤左右的灰土，每次给他一板子，老师都要吃二两土，你以为打多几次灰都掉了吧，可一下课，他又出去补充弹药了。

牛万震的聪明给我印象很深，虽然李大伟是班里的民间领袖，但课堂上就只有杨彩云能跟万震较量了。放在最后一排，这小子照样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老师，每次都第一个举手回答问题。

今天没家访，惦记着昨晚的星空，晚饭我请客跟学校的老师们喝了些啤酒。老师们都很厚道，没有灌我们，听说散场后他们自己4个人喝了30瓶。

回学校的路上捡到沈阳妞，这姑娘家访上瘾了，每天都背一袋子苹果或者粗面馍回来......

寻找希望的道路——支教日记之六：9月19日，下岗了

今天，二年级的班主任王老师培训回来，我下岗了。

早6：40，沈阳妞把我跟队长叫醒，手机闹钟还是昨天在董飒家设定的5：30，根本没闹醒我。孩子们已经陆续来了。

二年级的孩子背《赋得古原草送别》，感觉很吃力，“到春风吹又生”还很顺利，但往下就很少人续得下去了。

孩子们做完早操回教室吃带来的早饭，我们也在队长屋里集合吃油饼兼开早会，队长告诉我他今天也在教六年级的学生背这首诗，这么长的诗低年级孩子比较难掌握，我很服气。

正吃着，王校长领着一位50岁左右的男老师进来介绍到：这是二年级的王老师，出差回来了——我明白，下岗了。

王老师很客气地把语文教科书和教师用书拿了回去，“今天以后的语文课就不麻烦你了”，我顿时失落很多。赌气去听他的课，发现他比我有耐心也和气，虽然方法比较单一，课堂气氛也没有我热闹，但孩子们也能听懂并且专心，我也没什么信心说我就比他教得好。

这样一上午就很闲了，处理了几个大邮件，惦记着孩子们去二年级教室外边张了几次，都看见同学们在武老师或者王老师教导下认真而且守纪律地学习，有点失落。

中午去最热情邀请我的杨彩云家家访，她跟牛万震是班里学习最好的两个孩子，长着圆圆的脸和眼睛，象极了《三毛流浪记》电影里的三毛。很惊奇地发现杨彩云放学是有车接送的，还有几个孩子也借她的光，一辆小人货车，我跟孩子们都坐在后面的货厢里，很快到了每天我们吃饭的地方，原来杨家就在对面。爸爸妈妈都在家，家里还有外婆和一个2岁的弟弟。父亲是王校长的中学同学，曾经在兰州跑长途运输，学了修理机器的手艺，现在路边开着农机和农用车的维修铺，逢着洋芋或者籽瓜等农作物收获的季节，收入还不错的，山上的地基本就荒掉了，反正种了也是白忙；妈妈从宁夏嫁过来，说另外一种口音的普通话，王校长讲因为父母基因距离远，所以孩子聪明，有点道理，而且他们家小男孩的脑袋也真是挺大。

很抱歉知道我已经是第三个来家访的支教老师了，杨爸爸还去对面店里打包了肉菜，就着苦荞麦面条，连连道打扰，临走送了一本涵儿的数学练习册和我们爱科学给彩云，要她看完带去学校给其他同学和校图书馆。

中午又坐车回学校，到操场带领孩子们踢球射门、赌俯卧撑，孩子们好像没玩过足球，踢不远没力气，但很开心；又去水泥板搭的乒乓球台上排队打球，称王称霸。

下午第一节见一年级美术课没人上，就去代课。再教简笔画，金鱼、杯子、小鸡(就是前一天教错了的小鸟)，很奇怪有个孩子执着地要求画老鼠，只好画了，不太像，因为书上没有；二年级的品德课让沈阳妞上了，我不太好意思给孩子们讲那些我小时候从不遵守的东西。

第二节二年级的劳动课被我改成数学课了，用扑克牌给孩子们变那个大卫.科波菲尔的戏法，然后让孩子们分两组讨论着如何将乱牌分成有道理的两类、四类和十三类，最后示范算24点——好像有点超出二年级的那里了，小脸都有点茫然。

最后一节课窜去五年级看他们自习做语文习题AB卷，发现孩子们掌握得很不好，特别看了班长和学习委员的，也错很多；我还带着点小时候的情绪，对班干部的学习不服气，因为我们那时候老师是比较喜欢在班里培养小狗腿子的，不一定是真出色的孩子当干部，还有些学习真不错的孩子也被老师招安后变得很无趣。

但这些孩子的语文成绩很让我担心，他们的出路真的要靠考学出去离开这里，成绩太重要了......

说话太多，咽炎犯了，沈阳妞给了不少含片和消炎药，但没什么用，空气太干了。

寻找希望的道路——支教日记之七：9月20日，窑洞

6：30，又是沈阳妞来叫醒我还有隔壁的队长。

昨天说好了，跟队长交换，早自习我去六年级教古诗，他去二年级教多一些简单的。黑板上写了《龟虽寿》，让孩子们试着解释诗句，很高兴只要简单的提醒和帮助，他们就能理解了，尤其“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孩子们不仅理解，还引申成“靠我们自己”——非常满足。

可上午还是失业状态。我也想清楚了，语文、数学这些主课还是学校的老师们教比较好，因为毕竟孩子们要面对考学的压力，我们这些支教老师不应该只图自己痛快耽误孩子们的正事。

中午去张婷家家访，因为她的字写得超好，而且她是这样邀请我的：“老师，我爸爸妈妈请你中午走我家。”很聪明、很会沟通的孩子。跟着他们的放学小队没一会就走到了，紧挨着路边，房子背后就是土山。进到院子，见地上铺着一大片葵花籽，妈妈出来热情地招呼，爸爸今天刚去兰州打工了(张婷假传圣旨)，爷爷在山后地里做活，等一会就回来，家里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妹妹；妈妈在做饭，聊起来知道今年的收成很差，家里种了很多葵花籽，但开花的季节气候不好(下雨？刮风)，授粉很差，现在10颗中有瓤的只有2、3颗，去年还可以收个5000块，今年大概全完了，没人要的。

张婷带我去后院，第一次见了真的窑洞，现在已经不住人了，当仓库，从窑洞里向外看很有压迫感，难怪陕北的花儿那么凄厉婉转。

爷爷回来了开饭，吃的还是面片汤，很惊奇地看到那个一岁的娃娃特别能吃辣，很活泼。爷爷不多话，看起来很疲惫。送了涵儿的《巴巴国王变变变》给张婷。

中午继续射门、赌俯卧撑，踢了几个不守规矩排队的高年级大个子的学生几脚，不许恃强凌弱；牛万震被其他同学弄疼了，来告状，先打一下，然后讲道理：“打架现场要先打回去，打赢了算，实在打不赢而对方还不停才去告诉老师，不能上来就投降或者去告状”，小伙子点点头去了。

下午又给一二三年级上合班的体育课。复习队列、向左、右转，练习托球跑为运动会准备，然后分开三组分别跳绳、托球跑、射门。发现下午上体育课有点问题，太阳太毒，孩子们太辛苦了......

寻找希望的道路——支教日记之八：9月21日，数学兴趣小组

昨天美眉来问一道数学题，并且说五年级的几个孩子对数学非常有兴趣，现在的课本乐趣不多，让我想想办法，正好小可爱来电话唠叨我吃药，就把任务派给她了，请她去网上找多一些趣味数学题目发给我。

今天又是6：30起来，队长、我都习惯了等沈阳妞来叫，这丫头也习惯了，乐此不疲。

回到二年级，教了另一首《凉州词》，孩子们以前“背过黄河远上白云间”，这次教他们“葡萄美酒夜光杯”，并且说明古凉州就是甘肃，孩子们背得挺快，只在“醉卧沙场”那里容易念成“酒醉沙场”，很有趣。

上午前三节没课，坐了学前班牛老师的摩托车去镇上洗澡，迎着风骑行15分钟就到了，只有一条200米左右的街，澡堂很简陋，水温还行，从周日到这里就没洗过澡，也不计较其他了，觉得幸福很简单。

牛老师怕我着凉，一定要带我去他家里坐会儿。就在镇上，街背后，临街的二层房，约200平米，6万块。牛师母在家，楼下空着，楼上隔成三间，两个孩子大的在兰州念书，小的已经到江苏的工厂里打工了。山上有几十亩地但也不种了，前几年退耕还林每年可以得5000左右。牛老师教龄有32年了，前20年都是民办教师，转正到现在每个月可以有工资1600—1800左右，算很好了。王校长照顾他让带着学前班，不用为升学操心，压力小点。喝了盛在重复使用的一次性纸杯里的水就回学校了，牛师母非给塞了一袋枣，说是给涵儿。

回到学校，正赶上第四节的四年级英语课。发现教材很差，学起来很不连贯，而且跟孩子们的生活太不相关，比如apartment building这样的词让英文打招呼都不会的孩子们怎么记啊？索性把教材丢在一边，讲我自己的：

首先，打招呼，“My name is Tom, Nice to meet you.”因为好玩，孩子们的兴趣都被调动起来了；

然后，重点发音，“th”的轻重两个发音，用搞怪的方法教，孩子学得开心又快；再来区分长音和短音，用书桌的长度比喻着教，进步真明显；

第三段，教2个基本句型：“How many books are there in the bag? There are three books in the bag.”顺便把th的发音复习一下，强调每个词读准，不求快，最后用小声读的方式校正发音；

最后，临下课，把单词“city, office building, hotel”飞快地讲一遍。所有孩子都聚精会神地跟着我，效果非常好，沈阳妞开始崇拜我了。

中午去镇上为明天的运动会买奖品器材，二人三足的红布、气球、跳绳、乒乓球拍。

下午第一节音乐课又是沈阳妞教舞蹈。我们打下手兼摄影，队长的唱歌课好像不太成功，孩子们对电脑屏幕上唱歌的节目兴趣已衰竭。

第二节五年级英语课美眉让给我上了，因为与四年级的进度相同，就把上午的教法又演了一遍，加了一个单词，老师们骑的motorcycle，场面热烈。

课间在四五六年级黑板上写通知：“今天课外活动时间数学兴趣小组在五年级教室活动，对数学特别有兴趣的同学请带本子和笔。”

教室里聚集了很多孩子，有搬凳子来的，还有站在后边的，很有点开坛布道的感觉，把自己当孔夫子了：

开场白讲数学是自然科学的妈，数学中有非常美的结论和寻找结论的过程，希望同学们一定认真学习数学，并且不断向更高的目标攀登，希望今后小组经常活动，有问题可以找我。

讲了三道题：

1，能整除2，3，4，5，9的数字的规律；

2，15*15，25*25，35*35的积的规律；

3，一道数列规律的问题。

虽然只有3—5个孩子能真地跟上并且领会，但相信很多同学对数学的兴趣都提高了，极有成就感，尤其见到王文博、董学友那么喜不自禁的样子，感觉自己就像原始天尊在课堂上看到孙猴子被点化。

一定要建议以后的支教小组都继续搞数学兴趣小组活动！

寻找希望的道路——支教日记之九：9月22日，运动会

今天是我们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我们将为同学们组织第一次校园趣味运动会。

趁孩子们背诵古诗文的时候，我们在操场上画好了线，摆好主席台和奖品台；回到教室，跟孩子们简单告别，有孩子要哭，赶紧拿出支教T恤和彩色笔，让孩子们给我签字，每个人背一首诗就可以签字了，孩子们被游戏吸引，忘记哭鼻子了，我其实挺怕被他们钩得也哭出来的。

来不及吃早饭，运动会开始了。

第一个项目：托球跑，分年级取前6名。六年级开始，涵儿的塑料乒乓球球成了道具，小朋友们笑着、奔跑着、加油着，兴奋异常；

第二个项目：单脚跳，每班分男女生各取6名。很多孩子犯规，但比赛得很认真，很开心，吸引得老师们也加赛了一场，同学们给老师加油，平日老师得严肃这时变得很温馨；

第三个项目：掷界外球，每人两次比远。同学们练习太少，成绩不好，六年级董家川的队长果然得了第一名；

第四个项目：二人三足，只有六年级赛了，因为沈阳妞绳子太细了，中途就断了；

最后一个项目：写字接力。老师在折返点摆擂台，孩子们分组跑过来，在偏旁部首上加几笔，改成一个不重复的字，就跑回去跟队友接力，孩子们非常有创意地参与，老师们乐坏了！

每个项目结束，我们都让老师、支教老师给孩子们发奖，虽然奖品不外乎铅笔、橡皮，但让孩子跟老师握手很有效地疏缓了老师们手持板子的凶狠形象，孩子们的心情放松多了。

当我们把6个团体奖——两副乒乓球拍子以各个名义颁发给6个年级，我注意到孩子们非常开心，一上午的兴奋让他们都累了……

就到这里吧，我们快快地、平静如常地把孩子们撵走，用一个非常不留痕迹的方式，跟这些可爱的孩子告别了。

让我们兴奋、疲劳，让我们自豪、骄傲，让我们清净身心，让我们回复纯真，十天的支教活动就这样戛然而止，五位队友都哑着嗓子依依惜别，接到下一批志愿者，我们留下同样的话：“这些孩子就交给你们了，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