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组——姜峰
2007-10-26
那些花儿
——甘肃牛河平安希望小学支教小记
那些天
9月21日,支教行程的第一天,晚上陪训结束后,培训老师王总拿出一个纪念本要我们写点什么,我把自己之前就有的一个念头写了上去:我坚信此行我得到的远比我付出的多。这个念头在我心里很长时间了,它更像一个注定的结果,一个从报名参加此次活动开始就知道的结果。
22日、23日,我们结束了在白银市的培训后,周六下午就到会宁县的牛河平安希望小学与上一期的志愿者进行了交接,他们的工作很细致,各年级的教案成了我们最后的上岗培训资料。在周日的准备工作讨论中,确定我负责二年级的教学工作,原因很简单:我年纪大了,有耐性。因为二年级尚未开英语课,之前准备的英语教案显然没用了,这多少让人有点遗憾,而且江湖传言低年级同学十分勇敢,上一期的志愿者就有人败在他们的天真烂漫之下。还好,我年纪大了,有耐性。
没有学生的校园多少有点怪异,穿过好像舞台背景一样的葱郁大树和灰红砖房,就陷入了旷野一样的操场,其实操场面积不大,但围墙外边那些远远的大山会让你忘记边界,仿佛身处荒原,特别是晚上,墨青的天空上是异常清晰而陌生的星星,待满的月静静的在那看着你,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时间稍长,就感觉这颗大球上只剩你自己了。
从24日7点的晨读开始,我们奔赴各自的战场。学生对我们的到来和离去显然是早有预期的,我们彼此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就进入了各自的角色。二年级的老师不够“随和”,能自己上的课决不让我上,搞到原本预计最辛苦的我成了最“闲”的人。我每天上午晨读时间教古诗,其它时间就去听别人的课,下午也只能“逮空”坐堂监督同学做作业。不过有一点挺自豪,我很快就能叫出班上所有人的名字,班上人少,17个人。
喜欢每天看同学们排队放学回家,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同学们随着铃声从各个教室跑出来,按照不同的路线排着整齐的队伍,每个队伍都有一个高年级同学负责一路关照。随着老师的口令,几支队伍跃出校门朝不同方向伸展开去,或沿着公路快步前行,或穿过公路没入田野走向大山。那些完全符合户外穿越要求的距离和高度,是他们大多数人每天的第一节必修课,无论风雨,无论霜雪。只想到这一点,所有矫情的风景慨叹都无地自容。
周六的才艺大比拼让我来主持,相当长的时间里我都很正常,一会起劲煽乎男同学给女同学献花,一会拉着校长老师们合唱。但合影过后,我发病了,领头唱起《那些花儿》,学生和我们拥在一起,左右晃着。阴雨几天后久违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照在那些花儿身上却反射出刺眼的光。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我原谅了自己,因为那一刻,我有点难过。
那些事
周一晨读结束后的第一节课是数学,我坐在后面听课。老师检查布置很久的乘法口诀背诵作业,没一个同学能背下来,于是老师就开始打屁股了。我不喜欢这种方式,但我知道这是有效的,因为学生们不怕我,但却怕他们的老师,如果怕能让他们用功,打屁股又有何不可。从第二天开始,我自己也拿起教鞭狐假虎威,背口诀、背古诗背不好的罚他们去院子里站着背,甚至高仿真的抓住典型人物打两下。让素质教育去见鬼吧,考出去才是真的。
周三我去张晶龙和牛万震两家家访,午饭因为我变得异常丰富:手擀面、烙饼、炒鸡蛋、炒卷心菜还有一个捞泡菜。孩子和母亲都不上桌,只男主人陪着我吃。走的时候两家人又给我装了很多红枣和苹果。其实平时,孩子们的午饭只是干馍馍就咸菜。之前我计划只对学习不好的同学家访,此后我再也没有家访,有不敢,也有不忍(会宁是国家级贫困县)。
同王校长聊天,得知当地初中生的升学压力极大,两万1千多初中生只有六千多能上高中,而这些高中生基本上都能上大学。当教育不公平如此冷酷而真实地呈现在面前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怀疑我们这些志愿者的价值了。我们真的改变不了什么,我们眼前的这一百多个孩子中大部分人的前途可能已经被注定了,当他们一生在这里时就被注定了。
那些人
王校长的实际年龄和我差不多,但远比我成熟稳重。经常在一起吃饭,还喝过几次酒。他对会宁的现状和学生的教育有着自己清晰的认识,这些认识大多是很多人明白但很少人说的。我喜欢他的豪气,还有他的说话方式,特别是当他讲起自己在中学的经历,讲起“收拾”学生的一些小技巧时,我甚至会有点羡慕。虽然没有上海广州的高楼大厦,但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微妙与荒谬在那片几近贫瘠的土地上是一样的,他怀着自己对这一切的理解如同我们一样在各自的世界中前行,他走的很清楚,没有徘徊、没有犹豫,就像那里的山一样该是怎样就是怎样,我们却像北京的桥——绕来绕去却总也走不对。
丁老师与我说话不多,喝过两次他煮的茶,很多的茶叶放在一个小茶缸里,座在一个很袖珍的电炉上,边聊天边煮着,水开了后就小心的加冰糖,加很多。煮好了总客气的先给我倒,茶喝到嘴里很酽很酽,那么多的糖化作嘴里一丝丝的舒顺,一点不腻。丁老师说话总带着笑,那种非常平和而满足的笑,笑的就像一个安享晚年的退休老干部。丁老师家里三个男孩,分别在不同的大学读一、二、三年级,每次开学对他都意味着起码15000元的固定开支,老伴儿身体不好,家里基本就靠他每月不到两千的工资收入,为此,他总抽那种最便宜的需要自己卷的旱烟,奇怪的是反感抽烟的我却丝毫不介意他抽烟。
伍老师才毕业很年轻,也很帅,是今年刚通过县里统一招考的公办老师,六百多人只要94人,伍老师很庆幸自己考了第92名,但又有点无奈,因为根据县里的土政策,他这个有国家财政指标的公办教师第一年只能拿每月260元的工资,第二年第三年每月360元,之后才能拿到国家财政拨款的正常工资,王校长和刘主任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他上课很认真,抓学习抓得很紧,学生都怕他。下课后他很活跃,同其他老师开玩笑,同我们一起喝酒吃饭。两次晚上玩游戏喝酒,他总输,喝得最多,我们的女队员被他喝多后的窘迫逗得哈哈笑的时候,他总是有些难为情,些许的羞涩不显眼的从他的眼神中滑出。
张晶龙坐在教室第一排,是个很可爱但过于羞涩的男孩,一开始和我说话时既不看我也不说话。我总点他到讲台上来背诗然后当面表扬他,教他“男孩子要勇敢”,特别是家访以后,感觉彼此亲近了很多,一有机会我就抓着他摆弄他,希望他别和我“见外”。再看到小小的他勇敢的举手起来背诗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董飒是个沉默到被人遗忘的小女孩,小小的个子,小小的脸庞,总用埋首无语来应对我的问话,她父母外出打工,家中只有爷爷奶奶,而且上期志愿者有过家访,我最终没有去她家。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她终于对我的热情有所回应,我也有意无意的让她同大家一样有获得表扬的机会。一次课间的时候我把她和几个男孩叫在一起合影,当其他女孩羡慕的看着她时,当男孩子们被我鼓动着答应要保护她时,被“小男人”们簇拥着的小姑娘脸上显出让人难忘的害羞与喜悦。希望,真的希望,她能因此变得自信和勇敢。
还有,还有那个第一个敢于当众说自己能上大学的班长李大伟,
那个第一个能连背两首新诗的学委牛万震,
那个聪明好学的杨彩云,
那个调皮机灵的牛克立,
。。。。
短暂的十天,我们偶然相遇的十天,我来,我走,如果我没能改变什么,请原谅,我原本就很渺小;如果我真能让你们有点改变,也不要太在意,毕竟我得到的远比我付出的多。
后记
非常幸运能与罗晨希、周勤、龚运芳、李泽敬同队,罗队的无微不至总让人忘记自己身处偏远;周勤代课的认真与投入同她手上的莱卡一样抢眼;运芳老师的惊天一语注定成为我们这个团队的永恒话题;泽敬“心狠手辣”所换来的学生爱戴一直羡煞我等;当然,我对自己能以明显年龄优势成为各位的“大叔”也深感自豪。
谢了,我很怀念那段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
姜峰
2007年10月12日于穗